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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酒茅台的生与私酒茅台的死中国商人的生与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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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酒茅台”,在六十年前却是“私酒茅台”,国企茅台酒厂,则是当地*府年代初用“没收”、“接管”和“赎买”三种方式,在征收仁怀县茅台镇三大私营烧坊基础上建成的。

华家的银子

到年去世,华树人已在一处60平米的老旧公房里住了30年,屋里光线黯淡、设施陈旧,女儿华林娜揶揄道,“这是真正的寒舍”。华树人的退休工资也只有多元。

但回溯60多年前,华家曾是“百万巨富之身家”。贵阳老城东门附近俗称“华家阁楼”的著名景点、市级文保单位大觉精舍,就是其家族大宅,一组占地平方米、以五层五重檐八角攒尖顶木结构阁楼为标志的精美建筑群。

清咸丰年间,华家先人因为常年从江西来贵州贩卖川盐,为便利而迁居到了川盐入黔的口岸仁怀茅台镇,短短几年就攒下了八万两银子的家底。到民国年间,华家在华树人的祖父华之鸿、父亲华问渠手上走向巅峰,其商业版图横跨盐业、酒业、甚至教育、文化、金融等领域,以致于当时贵阳民间有“华家的银子,唐家的顶子,高家的谷子”之说。

官方后来评价华家,称其“以振兴实业,以济民生”的抱负,接受西学和新思潮中的积极因素,在贫穷闭塞的贵州办实业、兴文教,对贵州近代经济的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华家曾引入以蒸气为动力的大型机器,那是近代工业进入贵州的标志。

当时,华家旗下最为人所知的产业,是鼎盛一时的文通书局,抗战期间曾吸收数百名避难内迁文人,与商务印书馆等齐名,位列中国近现代七大书局之一。

文通书局之外,年,华家家主华联辉因祖母惦记茅台镇“味醇而香”的好酒,而开始造酒。这偶然的决定,竟然做成了一项大事业:年,仁怀县华家成义烧坊、王家荣和烧坊出产的白酒,作为“名优特产”,一起去美国“巴拿马万国博览会”参展。

据《茅台酒厂志》、《仁怀县志》记载,两家白酒以其特有的酱香等优点,征服了各国评酒专家而在巴拿马获奖,从此与法国白兰地、苏格兰威士忌并称为世界三大蒸馏名酒,蜚声中外。

但当时的民国农商部未加区分,两家烧坊的白酒一概以“茅台造酒公司”名义送出,对外则统称“茅台酒”。这就是今日“国酒”的渊源。

而成义烧坊的酒,也通过文通书局各地分局在全国销售。尽管20世纪上半叶时局动荡,但随着巴拿马获奖、川湘黔公路通车等利好出现,成义烧坊还是不断扩产。

到年,成义烧坊一度增至18个窖坑、年产量最高时至2.1万公斤。这大约是成义烧坊的巅峰时刻。

位于公元厂区内的旧厂房

“自愿出售”的华茅

但仅仅两年后,华家所有的荣耀和兴盛,都戛然而止。据《茅台酒厂志》记载,在征得当时华家当家人、华树人的父亲华问渠“同意”后,华家成义烧坊以1.3万元的价格卖给了*府。

多年以后,华之鸿的曾外孙文嘉禾称,这笔钱还不够“遣散工人”。而《茅台酒厂志》中记载,购买成义烧房后组建的国营企业有固定资产3万元,流动资金7万元。因此,文嘉禾称,华家所谓的“自愿”,事实上只不过是“强迫你自愿卖给国家”。

也不仅仅是烧坊,华家的教育、书局等各种产业,也陆续转归*府。

但此间,*府与华家的交涉细节,随着华问渠、华树人的逝世,早已模糊不可细考,不过彼时的华问渠显然意识到大势不可为是,直到晚年依然在口述文章中反思道:“经过多年的学习和观察,思想才转变过来……成义茅酒是广大职工的劳动和智慧创造的光辉成果,岂能一家一姓私有?”

作为主动妥协交出企业的回报,华问渠被任命为西南**委员会委员、贵州省*府委员、贵州省工商厅副厅长等职。

被没收的“王茅”

就当时来看,比较同获“万国博览会金奖”的王家烧坊,华家仍然是幸运的。此间,尽管公开、正式的“社会主义改造”还要在两三年后才正式提出,但中共执*后,从中央到地方,都早有以各种方式获得私有企业所有权、并将其转为国有企业或集体企业的尝试。

而整合三家私营酒坊、建立国有茅台酒厂,只不过是在年初众多在私企及其家族废墟上建立新型国营企业行动之一幕。

在华家“自愿”出售烧坊之前,王家荣和烧坊,也就是茅台源流之一的“王茅”,已经不存在了,它是在年被*府没收的。

“王茅”始于年,遵义乡绅石荣霄、孙全太、王立夫“合股联营”开设了“荣太和”烧坊,后来孙全太退出、王立夫去世,烧坊主要由石荣霄掌管,石荣霄是石家养子,便改回了本姓王。

“万国博览会”,同样也给“王茅”带来了极高的商业价值,此后,历经整个民国时代,它出产的酒在遵义和国民*府陪都重庆、乃至上海都有销售。到年石荣霄的重孙王秉乾接手时,荣和烧坊的酒窖坑已由两个增加到四个、生产能力达多公斤。

荣和烧坊被*府没收,是因为王秉乾的意外获罪。

事实上,王与共产*颇有渊源。当年红*路过茅台镇时,购买了约一万多斤荣和烧坊出的茅台酒,付给他家二万银元。此事令他对红*一直观感极佳。

而在王家人眼中,早年的王秉乾也一直被视为“进步青年”。他早年就同情共产*、并曾和同乡周林、韩念龙相约外出求学,只不过他刚离家不久,就被不舍的母亲叫了回去,从此与两人天各一方。而周和韩后来加入共产*,在年后,分别担任贵州省委书记、外交部常务副部长。

但在年2月21日,38岁的王秉乾却被仁怀县人民法院判处死刑并枪决,罪名是“通匪、特务恶霸”。

王秉乾的孙女王德容说,所谓通匪,不过是他与在外混迹的兄弟王秉槐有过往来。而当时判决书所绘声绘色描述、并由王秉乾签字认可的指使土匪武装聚众等通匪情节,难辨真伪。

另一种当地流传的说法,则称他是被竞争对手栽赃陷害。

但无论何种真相,王秉乾之死,事实上就宣告了荣和烧坊的命运。

而后荣和烧坊即停止了生产,厂房被*府没收。这或许就是地方*府萌生建立一个国营酒厂念头的直接动因:荣和成为茅台酒厂的第一个基地。

在低价购买了“华茅”之后,年10月4日,仁怀县财经委员会决定,将没收的“荣和烧房”估价万元旧币(合人民币元)并入了“成义酒坊”,而后,一家国营“贵州省专卖事业公司仁怀茅台酒厂”成立了。

王立夫

被接管的“赖茅”

国营茅台酒厂的第三个源流,也即它收购的第三家烧坊,是俗称“赖茅”的仁怀赖家恒兴烧坊。

年代末,贵阳一周姓鸦片商人,在茅台镇开设了一家小烧坊。之后,周姓商人生意破产,就在年将烧坊转让给了他在贵阳的合作伙伴赖永初。

与两家先辈相比,赖永初的经营手法看起来更为现代,他斥巨资扩建烧坊、注册“赖茅”商标,并改名为更具现代意味的“恒兴酒厂”。

此外、便携的小酒罐、别致的包装图案、以及持续的广告,使得后起半世纪的赖茅,产量却大大超过了华茅和王茅。《茅台酒厂志》记载,年时恒兴烧坊的产量已达3.25万公斤,其产品曾一度远销香港。

赖永初与另两家酒坊的经营者也有所不同,他并非富贵出身,自小当学徒、小贩,靠土产品等买卖发家,但到抗战胜利后,他在贵阳已是开设银行、经营矿产、跻身*界的一方新贵。

他们在年时代巨变的当口,无一例外都是中共的同情者——至少并无反感。国民*从台湾败退时,时任贵州省国民**府主席的谷正伦,曾派人游说赖永初,劝其携银行资金去往台湾,还给他留了飞机。但赖永初觉得,自己一介商人,手上又没血债,“况且谁上了台,都是需要有人从事商业,便拒绝了。”解放*进入贵阳时,赖永初还安排旗下学校师生连夜赶制五星红旗去迎接。

此后,赖永初也曾短暂地得到过一些“待遇”,如获得*府经济扶持,本人则当选贵阳市*府财经委员等职,年还跟随代表团在北京和上海参观,得到朱德、陈毅的接见。

但好景不长,原为贵州银行总经理的赖永初,不久后被“查出盗窃银行金库里价值46万元的国家*金”,具体说是“采取转移银行金库、掉换借据等手段”。

因这个罪名,赖永初在年被贵阳法院判处有期徒刑十年。但在关了两年左右之后,赖永初又被平反释放,从此赋闲在家,因为酒厂已经易手——遵义地区财经委从赖永初派驻烧坊的下属手上,“接管”了烧坊,并转给了茅台酒厂,那是在年7月。

“当时,父亲并不愿把酒厂卖给国家,他没有考虑到社会翻天覆地的变化,只是单纯觉得,酒厂是自己的。”赖永初之子赖世强说。

赖茅酒创始人赖永初

“华茅”身后事

年8月,通过购买、没收、接管等不同方式成立的茅台酒厂,划归贵州省工业厅管辖,称“贵州茅台酒厂”。

如今,贵阳茅台酒股份有限公司内的“国酒文化城”内,至今仍塑有赖永初、华问渠、王秉乾三人的塑像,作为对三位茅台前身创始人的纪念。

但对于三位经营者及其家族来说,这并不能代替在失去烧坊等产业之后的困苦落魄。尤其是,他们在此后“三反”“五反”及历次*治运动中,总是首当其冲。

华问渠因为早早售出酒厂,获赠许多职务头衔,但这样的好日子并不长,他很快在“三反”“五反”中被打倒,丢了工作。此后的历次*治运动中,华家都是首当其冲。于是,在很长时间里,这位风烛残年的老人,都只能独居在茅草房里。

华问渠的独子华树人,同样是重点整肃对象,他解放后在贵阳八中担任外语老师,“但凡运动,都跑不脱”,文嘉禾说。在接连不动的运动、批斗中,华家渐渐声名狼籍,以致于后来华树人妻子过世时,“墓碑上都不敢提她是华家媳妇,怕被砸”,文嘉禾说。

华树人的女儿、年代中期出生的华林娜,提起这段不堪的童年仍然语带愤恨,她说自己是“在白眼中长大的黑狗崽”,但“过去华家人丁兴旺,住在好几进的大宅子里,过年时炒腊肉和二块粑的大锅,直径都有一米多。”

文革结束后,华家获得平反,华树人分到住房,并从年起连续担任了三届贵阳市*协委员。但华问渠在年去世,享年85岁。

然而在华林娜的眼里,自家所遭受的“不公对待”,并没有就此结束。后来这些年里,华树人所在学校分房、评职称,为人实诚的老先生都没份。

这些境遇,华林娜反复用“霉丝倒炕”四个字来强调,这个词在贵州方言里,表示倒霉到了极点。

而在贵阳,历经几代人更替后,“华家的银子”早被世人遗忘,只剩华家阁楼,依然存在于公众视野里,但它与华家已没有关系,它被分拆出租给了多家住户居住、或是企业作办公之用,此前一度还曾租给一家酒楼。

“这里原来收藏了很多珍贵经书,还有康有为的题字,文革时都给破坏了”,文嘉禾说,“曾经有美国亲戚向*府要求归还祖宅,但被拒绝。”

华家大院大觉精舍

“酒疯子”的麻烦

荣和烧坊王家、恒兴酒厂赖家的命运,自然也好不到哪去。对王秉乾的“判决书”称,“可保留其工商财产和城市房屋”的内容,但这很快就在年被当地*府否定,荣和烧坊还是被没收并入了茅台酒厂。

关于王家的这段变故,熟知茅台历史的仁怀县原*协副主席徐文仲说,判决书下发几个月后,上面出了新的*策,按*策,王家的工商业财产也不可保留。

酒厂被没收后不久,王秉乾的家人,老母亲和三个孩子,大的十岁、小的一岁,被迁出了位于烧坊的住所。年茅台镇发大水,沿街房屋被冲毁,王家赤水河边的宅子也被冲毁,老小四口无家可归,幸得一位家中过去的女佣接纳,借住了几十年。

此后,王家的生计,主要是靠老太太做些手工活维生。王德容的父亲王崇启,是家中老大,只读到小学三四年级,到十来岁就开始在外干活挣钱了,背煤、卖米粑,再大些就去砌砖、打灶头。他的弟弟妹妹,大多也只读到初中毕业,然后就被迫早早做小买卖谋生去了。

从年代初起,王崇启开始层层申诉,追讨王秉乾判决书上所说的“留给王家的工商财产和城市房屋”。

这张判决书,是王德容的祖母从洪水中打捞出,细心烘干,再悄悄夹藏在毛主席语录里,才逃过浩劫。王德容曾听祖母提到,精心保存的理由是“将来可能有用”。

揣着这张判决书,王崇启四处上访,甚至还给中央办公厅信访办写信,跑到年,他终于拿到贵州省*府信访办的“条子”,让地方上解决了房子问题。然后,他又继续要烧坊的权益,这显然比房屋更艰难。此后十几年间,他仅有的小“收获”,是年茅台酒厂给王家解决了两个工作岗位。

这几百趟的艰难奔走中,王崇启的酒瘾越发严重,精神状态也每况愈下。街坊私下都称他“酒疯子”。年,*府和茅台酒厂终于同意,再给王家解决六个工作岗位,同时让王家签字表示,“不要再找麻烦”。

就这样,王秉乾的八个孙辈子女,全都进茅台酒厂做了普通工人,但他们学历有限,在如今连工人都要本科学历的茅台酒厂,几无升迁可能。

了结此事之后一个月,王崇启溘然离世。

复活的“赖茅”

赖永初在获罪入犾后很快被“平反”释放,但从此失去了职业,被迫和儿子赖世强一起“扛苦力、谋生计、挨批斗、下农村、维私权”。

与新*权同年出生的赖世强,童年记忆就是跟着出狱后的父亲去敲石头(用于铺设铁路)、抬土方,之后,同样是在历次*治运动中挂牌子、抄家挨斗的命运。

直到年被“疏散下放”到贵州铜仁偏远农村,依然逃不过*治风暴,“一搞运动,生产队就会斗这个贵阳下来的资本家”。

而且,“刚下去一年,母亲就感冒去世了。”赖世强说,就因为山路遥遥,母亲无法就医,便问农民要些草药,吃下后七孔流血身亡。等他赶了好几天路抵达时,母亲已经下葬。

从此以后,赖永初孤身一人在生产队里呆着,每天重复干些从未沾过的种地、喂鸡等农活。直到文革结束,前后大约八年。

“年代末父亲平反回贵阳时,一度只能借住原来帮工家里。”赖世强说,由于全家都被“流放”在外,分给赖永初的住处,也被人占去——这种事情在文革时稀松平常。

年后,年近八十的赖永初,终于又分到一套房子──尽管只有20平米,他还获选为贵州省*协委员,并籍此每月拿到70元的工资,甚至在*报《贵州日报》上被冠上了“著名实业家”的头衔。

条件稍有好转,又逢改革开放启动,赖永初的经商头脑又转了起来。他通过省*协提出提案,希望恢复自己手创的赖茅品牌。他仍想从头再来,设想利用过去的海外关系,独立解决资金问题,并以外商投资企业的形式运转酒厂。

遗憾的是,提案才提出一年,仍困于外资入华不畅的赖永初,年中就脑溢血突发身亡。

他这个未完成的心愿,也成了陪伴其身边的“幺儿”赖世强的一块心病。“装修挣了些钱,我决定拿来开酒厂,完成父亲遗愿。”年,老三届赖世强拎着20万现金,单枪匹马闯入茅台镇。

那时的茅台镇,还不是现在各色资金、商人等大举涌入、一镇挤满上千酒坊的茅台镇。“那时从多公里外的省城贵阳去茅台镇,开车都要走17个小时。除了茅台酒厂,镇上只有二、三十家本地小酒坊”。

他向当地一个小国有酒厂租了四亩地,开始修窖池、重建恒兴酒厂。到年代,租给他们地的那家国有酒厂越发衰败,而赖世强的生意却蒸蒸日上,国企闲置厂房都被他租来使用。到年代末国企改革时,“*府动员下,我们把那个酒厂接了下来”。

近年来,赖世强又买了三百亩地,正在大兴土木,雄心勃勃规划着在十年内产量提升到茅台酒厂同期产量的八分之一。

不过,从进入茅台镇起,赖世强就和茅台酒厂“磕”上了。赖世强申请注册“恒兴”商标,“茅台酒厂提出了异议”,拖了很长时间才批。他还想申请注册“赖茅”商标,恢复父亲过去的品牌,但到现在都没拿到。

这个商标和王茅、华茅一道,年代就被茅台酒厂给注册了,不过茅台酒厂从未启用这三个商标。两家公司针对这两个商标的纠纷持续至今。年代,赖世强索性选择使用父亲赖永初的名字和肖像,作为公司商标品牌,也视为一种纪念。

赖永初兄弟家族内,步其后尘作酒的公司,有至少十几个,其中很多是最近几年才“入行”的,全都打的是赖茅旗号。“此外,河南、山东等外地酒厂,打赖茅旗号的公司,还有好几百家”,赖丹丹说。

这种赖茅泛滥的局面,一方面是由于这些年以茅台酒为代表的茅台镇酱香型白酒在全国走俏。更重要的是,茅台酒厂原来的“赖茅”商标7年所有权到期后,一直处在争议程序之中,暂时不归属于任何人,也意味着任何人都可以使用。

如今,赖茅二字的知名度虽远远高于华茅和王茅,但口碑却日渐受损于这种泛滥。赖世强觉得心痛,但悲哀的是,从法律角度而言,他甚至都没有替父亲“维权”的法律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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