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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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诗刊年2月号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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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2月号目录

尖锋诗人

孟浪的诗

诗合院·石家庄诗人专辑

大解(诗五首)

李南(诗五首)

白兰(诗五首)

韩文戈(诗八首)

施施然(诗九首)

隽土(诗七首)

苏小青(诗八首)

曹魏(诗五首)

宁延达(诗八首)

天岚(诗四首)

晴朗李寒(一组)

终于找到你

梁朵的诗

译诗

西蒙译:詹姆士·塔特

对谈

杨炼——戴潍娜

韩东——余幼幼

编者按:去年年底《北京诗刊》要做今年的头条栏目时,并没有想到孟浪。要说尖锋诗人,中国有那么几位,他们构成诗坛上的中坚。如果把这个坛子打碎的话,我们承认,那人可能就是孟浪。诗人出生于上海,卒于香港,他的诗却在全世界播下种子,而后野蛮生长。孟浪是第三代诗人中的佼佼者,他和徐敬亚等人合编过《中国现代主义诗群大观-》。他是背着祖国苦苦行走的人,也是手中攥着一把天上的沃土的人!孟浪在自己的文字中大声说:诗人是这个时代伟大的迷途者!我认为孟浪作品里的艺术和精神正引领我们迷途知返。(殷龙龙)

孟浪的诗

致从二十世纪走来的中国行者

背着祖国到处行走的人,

祖国也永远背着他,不会把他放下。

是的,祖国

就是他的全部家当

是的,祖国

正是他的全部家当。

在他的身上道路与河流一样穿梭

他的血管里也鸣起出发的汽笛和喇叭

祖国和他一起前行,祖国和他

相视一笑:“背着他!”“背着它!”

是的,祖国

就是他一生的方向

是的,祖国

正是他一生的方向

他走到哪里,哪里就有

原野、山峦、城镇、村落、泥土和鲜花

——他的骄傲啊,祖国的分量

他们相互扶携着,走向天涯。

是的,祖国

正和他一起啜饮远方的朝露

是的,祖国

正和他一起挽住故园的落霞。

背着祖国苦苦行走的人

祖国也苦苦地背着他,永远不会背叛他!

往事

远离人群,我去探望

被秋天的劲风吹瘦的诗人

远离人群,我去拣拾

被秋天的劲风打落的果实

在劲风里,我缓慢地转身:

呵,是一个我,疯狂地生长

死亡,垂直地下降

带我驶进节日的快车

在水平方向绕道而行

它们在这里形成不可能的十字

我在这里失去信仰

当转弯时,我有一个倾向

身不由己地放弃正直

──死亡,垂直地下降

3

被发现的〞事物〞,在诗人中间盛传

像一只无法搬动的蚂蚁

被铸入蓝天之下的监狱

我在囚室里深情地观察,传诵

一块来自北极的冰,还在向南滑去

一个生根在中国的我,不断地溶化

你们为我流着泪,为我去了教堂

我被掩埋了,被彻底遗忘了

多好呵,诗人手中攥着一把天上的沃土

夜深人静的时候,哨兵把心跳放了过去

前面的小村庄,埋着头盖骨、泉水和海图

从婴儿的尸体中开来的*队,向现实逼近

我在谁的队伍里?月亮刚刚打我额前擦过

哨兵在大叫:夜深人静!夜深人静!

冬天

诗指向诗本身

我披起外衣

穿过空地

在这座城市消失。铜像

我无法插足

诗指向内心

四壁雪白

这间空房子里可以住人

相反。我们还是一起穿过

这片空地穿过

这座城市穿过

诗本身

在那里我们也可以住下

升火,脱掉外衣

甚至内衣

露出我们本身。面对诗

或背离诗

你所目击的脱险

信仰发生在我的身上

几乎不可动摇

我连再迈出半步也难

信仰的敌人从四周包围过来

偏偏信仰发生在我的身上。

敌人的呼吸已喷到我的脸上

信仰不可动摇

我升了起来,纹丝不动

星空发生在我的身上。

偏偏你瞪大眼睛

要观察它的变化:

信仰的敌人

头,撞到了一起

陷入更深的黑暗

偏偏星空发生在我的身上

大地上无端端奔走的众人若明若灭。

不放走悲痛

常常要来到身体外面,远远地在那里

呼吸,周围还全是我自己的心跳

最激动人心的,就是漫不经心地

让自己升起。

一件或两件异己的衣裳

灌满了风,我被吹得透不过气来

更多的人从各个方向上伸手摸我

互相问了问:这是什么奇迹?

无形之中我已失去了形体

仿佛仅有灵*在众人面前,那么近

几乎也失去了距离

每个人都护住胸口,不放走悲痛!

这一阵乌鸦刮过来

这一阵乌鸦刮过来

像纷飞的弹片。

我还是迎了上去

我的年轻的脸。

在这片土地上

我把我剩下的最后一点勇敢用完。

我不带一丝畏惧的眼瞳里

只有小小的天空在盘旋。

这一阵乌鸦刮过来

像一片足够有力的种子

在我身边的土地上撒遍。

我是伏在土地上死去的农民

小小的天空在我头顶盘旋

永不消散。

无题

在痕迹下面我们活着

证明着:我们活得不露痕迹。

因为疲倦,才拖曳出一条大山

大山自己拖曳出一个正在翻越它的人。

一百年已然过去了

但他仍无法接近那峰顶的绝望。

一条大水边长着一条村庄

他回来,他只有回来了。

他俯向水面,把去年传来的涟漪抚平

并告慰:在痕迹下面有人活着……

伟大的迷途者

伟大的迷途者,他正在创造他的道路

失群的恰是众人,多得无以计数

伟大的迷途者,从他们当中兔脱

刚跨出第一步就教众人不见了影踪

他一个人迷途的样子

不让众人有份分享他的孤独

他一个人迷途的样子

却让全世界的地图和路标都无所适从

伟大的迷途者,正挑挑拣拣

对着脚下尽情涌现的道路......

伟大的迷途者,决定终于作出:

征途才是归途,征途就是归途

伟大的迷途者,他正在考验他的道路

哦,受难的迷途者,他正在成就他的道路

诗人简介:孟浪,本名孟俊良,年生于上海吴淞。20世纪80年代“海上诗派”代表人物。年获首届现代汉诗奖。年应布朗大学之邀赴美任驻校作家,曾出版《本世纪的一个生者》、《南京路上,两匹奔马》等多本诗集,年因肺腺癌去世。

编者按:年1月疫情肆虐,石家庄尤为严重,几乎是封城状态。我经常想起在困在房子里石家庄的友人们。我与北京诗刊同仁们说,做一期石家庄诗人专辑吧,一来记录下这个艰难的岁月,二来表达下道义上的支持。大家表示赞同。

我邀请石家庄诗人、翻译家晴朗李寒帮我组稿,他问是要这个时期的吗?我说不限定,近期就好。很快诗友们的诗稿雪片般飞来。我想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也只有诗可以飞出疫情,飞出封锁,乃至飞出岁月,她只在心与心之间流转。(老贺)

石家庄诗人专辑

大解的诗

我曾经在海边居住

大海动荡了多年,依然陷在土坑里。

而山脉一跃而起,从此群峰就绪,座无虚席。

这就是我久居山下的理由。众神也是如此。

我写下的象形文字,发出的叹息,

与此有关的一切,也都将

接受命运的驱使。

我这是啥命啊,

等到大海安静了,我才能回去,过另一生。

.7.27.

灵*疲惫

常常是这样:我在此,灵*在别处。

最远到过北极星的后面,也曾经,

隐藏在肋骨里。怎么劝都不出去。

窝囊废,懒虫,没出息的,都说过,

但刺激没有用。

常常是这样:灵*疲惫,从远方归来,

一无所获,却发现要找的东西,

就在体内。

为了莫须有的事物,

我几乎耗尽了一生。

其空虚和徒劳,有如屎壳郎跟着屁飞。

悲哀莫过于知其原由却听凭命运的驱使,

一再出发又返回。

我这个人啊,可能改不了了,

我原谅了所有的事物,唯独不能宽恕自己。

.3.16.

万物皆有因果,不能僭越命运

天上不都是星星,也有气泡,

和萤火虫。有神志恍惚的走失者在回头,

一旦他反光,我就可以飘起来,

捕捉他的行踪。

天上的事物不难辨认,

烫手的是星星,容易烧毁的是阴影,

拴在绳子后面的不用猜了,一定是灵*。

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

万物皆有因果,不能僭越命运。

鉴于此,我完全可以在夜空中,

找到一个永世不回的人,

但是我不找了,

我只是统计一下星星的数量,草草了事,

上帝的归上帝,人的事情归于人。

.4.11.

为何如此?

终于活成了不该是的样子,

灵*剩下一半,另一半化为阴影。

不敢说,不敢做,不敢走到身体的外面,

不敢直视自己的心灵。

年深日久,终于活成了一堆肉,

懦弱,焦虑,昏暗,

就是大海从头顶灌下,也未必清醒。

可是,

为何如此?是谁,

永远躲在局外,

操纵着一切又迫使我承认,

这挣扎而又必死的、失败的一生?

有可能

不要试图走进镜子里,那是一个空门。

也不要揪着自己的头发把自己拔起来,

悬浮在空中。累,而且危险,

容易把灵*抻出体外,

三年都回不去。

还不如走进镜子里,呆在里面不出来。

还不如侧身走进时间的裂缝,一去就是永生。

因此,我从来不敢抓头发,

万一把自己拔起来,

而地球就此离去,怎么办?

地球并不沉,它是个飘浮物,

我若一脚把它踹下去,

人们就会仰望我,立在天空。

.12.31.

李南的诗

习佛朋友的劝戒

读法华经。听大悲咒。

去寺院点燃一盏长明灯吧

进香时虔诚一点

让菩萨保佑你顺风顺水

疾病自有它存在的道理

就像四季花开花落,生死无常

莫去管社会上的闲事

不必纠结,学会放下

你忧国忧民

不如去种花赏月

人生不过是一场轮回

像昙花,像迷雾,一路不回头的江水……

那些比我们幸福的……

麻雀跳上树枝,嘁嘁喳喳

它们不会妄议,也不会因言获罪

金枪鱼从公海潜入领海

这算不算偷渡国境?

到了秋天,*栌鲜红的叶子哗哗落下

完成了一生壮丽的事业

草原上的鼹鼠,大摇大摆出来放风

是不是比监狱看守更神气?

恋爱是幸福的高光,我们都曾闪闪发光

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现在大家都陷入命运的罗网

躲在蚕丝被里暗自叹息

然后转身去寻找庇护的、救赎的神

那些五花八门的神啊。

为什么我们把生活

为什么我们把生活

过成了破旧的日子,一个接一个

为什么把父母给予的粉嫩婴儿身

弄成了千疮百孔的老机器

为什么年轻时我们是那么粗鄙

听不懂小提琴的哭泣

为什么城市动脉被淤泥堵塞

而枯叶抬起乡村的黑棺材

为什么爱情得用金钱称量

我们的孩子都变成了佛系青年

萧萧落木中天际寂寥

人们啊,为什么要在在等待中完成一生

当我们谈起幸福,幸福不再闪闪发亮

它有了可疑的、细细的裂纹……

那么好

虚拟一个你

日落时分写一封长长的信

思念是那么好。

对辜负过的人,犯过的错

说一声“对不起”

感觉是那么好。

瓢虫背上的花斑

两座山峰护送一条河流

江山是那么好。

我的工作,简单又快乐

只负责给大地上的事物押韵

——劳动是那么好!

抻出记忆中的线头:

离别时惆怅,重逢时狂喜

都是那么好。

当我路过新垒的坟头

猛然钻出一簇矢车菊

你看,连死亡也那么好。

黑河穿过峡谷

这名字,带着阴郁的柔情

这河水,沿着祁连雪山四处逃窜

人迹越来越少

草地里的鼹鼠探出脑袋

只有山上的落石发出声响

只有峰顶的两颗夫妻松注视着我们。

黑河穿过谷壑

它要去远方寻找前程

白云途经翠绿的峰峦

不曾回头看一眼苦难中的生畜

而我在图册中翻找

黑河不过是一条细细的蓝线。

它从冰川开始流淌,漫不经心

浸入大地的伤口

就是这条细细的蓝线

它张开毛孔,从漩涡中摆脱

就是这匹粗野的黑马

咆哮而来,释放出奴隶的歌声。

白兰的诗

只是想把一个真实的春天藏起来

每一次都想把一个真实的春天写进给你的诗歌里

试了好几次就是下不去手

一个字也不忍心

这个春天啊普天下的人都像过山车

一会儿上云端一会儿下深渊

一颗心摔成了十八瓣儿

唯有一看见你就春暖花开。

我只能说这么一点点。你这么小

这么干净

我不忍心让一个乱纷纷的春天打搅你

你的亲人们用尽天下之爱保护你

写给你的诗篇也只用最柔软的词语

我犯了历朝历代宫廷大臣犯过的错

只报喜不报忧。

不过我和他们不一样他们是媚上欺下

我是只想把一个真实的春天藏起来

让一片琉璃光陪你长大

18岁!18岁你的肩膀就能抗起一座山

你的目光可以穿透迷雾

那个时候你想看一看你出生时的那个春天

就读一读一个叫方方的日记吧。

蜈支洲岛

来这座小岛之前

被三角梅微醺被火焰木照耀。

我趟过了世界上最干净的水。

在很远的水上我就看见了蜈支洲岛上绿色苍茫。

登上蜈支洲岛的人

不笑不行满目的蓝色在流动

满目的浪花在飞扬

蜈支洲岛的海岸举着巨大的石头

我觉得我随时都在被爱

“我爱你”

环岛车不停地在用这三个字提醒着路人。

在椰子林下一站人就成了一个可爱的椰子果

在花丛里一走

人就成了一只多情的蝴蝶

这座小岛仿佛我少女时代丢失了的那只绣花鞋。

我在一个巨型的大石头上站稳了

身后波涛汹涌

大海在追我

而我无法摆脱人间。

面对这纷扰的尘世……

面对这纷扰的尘世

我常常无端地流出泪水

西风总是吹乱美好的事物

泥沙总是弄脏清澈的小溪

人心如草吹一口气就迷失了方向

皎洁的月亮多么孤傲

一片乌云压过来她就无法装帧夜色。

为了一颗糖人们纷纷张开双臂

为了一顶*人们纷纷扔掉祖传的美德

夏天里我送你的那把扇子寒冬里你早就扔了

江山如此辽阔

左脸和右脸一致的人真是一个宝。

这一天我走在滹沱河北岸

繁花之上满眼都是错觉

忽如在此生

忽如作别去

盛衰一世

不过草木一秋。

在西西弗书店

西西弗一辈子都在推着巨石上山

一辈子都没看到山顶上一株正开花的小草……

珠穆朗玛峰耸立于云朵之间

一代一代的人都想登上最高的山峰

深入书海的人

没找到岸却听见了巨人的心跳……

那风雪是为不甘者准备的

现在我坐在西西弗书店里

它的静谧让我幸福。

我的一生都翻不过一个浪头

我的一生都抵达不了一个文豪的笔尖。

可我还是沉溺在他们的文字里

这些文字啊像蚂蚁

啃食了我的青春还在啃食我的中年

它是无声的风暴

席卷着人类的良善最小的美和最大的丑陋

这真是一场迷幻

圣人们都在点灯……

现在我陷在西西弗书店里出不来

一本本好书像一朵朵罂粟

致迷了我

儿童读物那边有几个孩童

他们童稚的声音清泉一般把我唤回人间……

对话

你妈妈在和你说话。风吹过窗外的花枝

也吹过你小小的脑门……你来到这个世界上27天了

你的妈妈在和你说话。

那是没有一点骨头的声音那是风吹开一朵花的声音

你的妈妈在和你说话。

小安安你听懂了吗?你妈妈在用最轻的风吹你

你是她眼里的一朵花。

你的眼睛里有星星。

韩文戈的诗

我看到一头黑牛走在晴空下

我看到一头黑牛走在晴空下

它驮着自己的肉身走在草地、乡间路上

就像多年前,它走在我的村庄那样

它理所当然会走在我的村庄,这也是它的村庄

也许我只看到一头黑牛的牛背

摇晃在晴空下,它有两只短短的牛角

使劲分开春天的空气,走在多年前

村庄狭窄的街道和开阔的田野,像个守土的武士

或者我看到的只是一头牛的四条粗壮的大腿

四只时而悬空、时而踩进土里的钉着蹄铁的牛脚

这使我想到十三岁那年的麦假

我牵着一头黑牛,它拉着一架耕犁

父亲躬身扶犁,母亲在犁铧掀开的垄沟撒下种子

就在它回身深耕下一垄的瞬间

它带铁的蹄子把我的脚深深压进了软土

抑或我并没有看到一头牛,我只是看到一群牛虻

在河边嗡嗡飞着,它们在空气里留出空白

那恰是一头移动的牛的轮廓

我看到,正是这只空无的牛,牛虻围着它

缓慢走在北方的晴空下

像古老的农耕之神从已逝的时间里还*

山冈

出生后,我最早认识的那些人

都已死去

现在,我还能记得他们的模样

更早的人,我没见过

可我从族谱里

看到过他们的名讳

他们都更早地离去

埋在了荒凉的山冈上

现在,我也开始衰老

肉体松垮、牙齿晃动,关节失灵

那些荒凉的山冈

随着一茬茬人的掩埋

正在荒凉的世道

一寸寸长高

不知道,要埋下多少骨殖

那向上的山冈和山丘上的小村庄

才能高过那些

向宇宙求救的信号塔

而更远地离开大地的苦难

寻找

公元前四世纪的某个白天,苦行主义者第欧根尼

打着灯笼在地上寻找说真话的人

在远离二十一世纪亮如白昼的夜晚

我躲进黑暗的深山,仰头寻找着暗下去的星群

每当我们谈起亡者

我们会在很久以后谈起那些死去的人

那时我们变得平静

谈到他活着时说过的话和做过的事

我们也会慨叹,或者开怀大笑

有时我们惋惜他的一生

每次我们谈起他们中的一位

就像在谈论一个依旧坐在我们中间的人

他有一副与己无关的神情

随便我们怎么谈他,他都懒得搭话

仿佛我们在谈论一棵盛夏的树

而谈论他们一群时

好像是在谈论一片秋天的树林

有时他也像大雨中的一滴水被我们谈论

而在谈论他们全体时

则像是在谈论星光下的一条河

忠告

那用文字打哑谜呼唤惊雷的诗人

诗歌已不再是他的述说,是时间张开了嘴

他已玩不起风花雪月,玩不起功名,甚至玩不起虚无

在一个个充满意义的文字里,他完成着无意义

在虚无和速朽之中,延续了汉字的永恒

在时间的不死里,他体验了死

我睡着了但肉体……

我睡着了但肉体没有停止它自身的苍老

另一些人在睡眠里曾抵达过彼岸

那里,倒流的时光被落日照拂

鸟群在无声的世事里盘旋

每隔几天,我都会到旧书市场闲逛

蹲在坟丘一般堆起的旧信前挑选

当雨天我无事可干,打开信封

感受不同时代人们的呼吸

信中潦草的文字看起来像不曾熄灭的火苗

照亮它们固守的时空

偶尔我也会跟儿时的伙伴回到老屋

过去的场景在脑海里清晰再现

这是爸爸的家,妈妈的家,我的家

也是我们饲养过的牛羊猫狗的家

香椿树与合欢树的家,墙根下那丛芍药花的家

伙伴们的说笑搅扰着老尘土

小时候的趣事,掩住我内心的战栗

尔后,当我躲开众人,一个人趋于安静

泪水像一群透明的孩童排起了长队

爬下我的颧骨与胡茬

在忍住悲伤与放纵泪水之间

肉身是个负重的老脚夫

一刻也没停止它一意孤行的老去

诗与时间都像松木刨花芳香而卷曲……

偶然回头,走过的路两侧,遍地废墟呈现

那一刻你没有了往日的不安

你知道,你已到了中年

你适应了迷宫,不再试图寻找出口

假如你还写诗,你开始迎接你的诗歌元年

你双脚更深地踏入尘土

但灵*却变得轻逸,努力向上

目力所及的事物逐渐模糊

视力已无关紧要

内心感受到的众多灵*开始清晰

你不再留连身后的故乡

那形同虚设的子宫,逃逸的空巢

但你反复梦到一个从未抵达过的山脚

那里,一所落日下的房子寂静

仿佛前生后世,异国他乡

你接受了流水和流浪,甚至是自我流亡、流放

最初的好奇与惊异趋于平淡

经历太多的事之后

你说,经历再多也只是经历了同一件

诗也从尖锐的菱形趋于浑圆

诗与时间都像松木刨花芳香而卷曲

随后漫长的沉思归于混沌,无解

而这正是另一种澄澈

那些树,那些名目繁多的树

那些树,那些明目繁多的树存在吗

坐在树下,树叶打在他灌满秋风的身上

他顺着风瞭望,风过处无人

他想,远处困在落叶里的人又是些什么人啊

他们周围的空气中

是否也游荡着数不清的闲散的灵*

此生正如此刻,他专事务虚

在冥想中把玩修辞的残渣

生榨啤酒,给影子读者写诗,向空中扔骰子

以驱离事物的骨头,拆解它们的名字

让无边的虚无主义产生意义和泡沫

来呼应古人的策论

常想象古贤者,归于山林,山林完好如初

坐看天下大势纷争,烽烟在山外弥漫

现在,虽逢和平盛世,老问题依然引出新问题

他非贤者,山林缩小为一座山或几座山

一棵树或几棵树

经历了太多事,又无能为力

才像个无奈的逃逸者,归于一隅,被落叶包围

别听那些淡泊名利者的标榜

即使在回廊与檐下,那也是陷入时间的缝隙

身边无人,天下人正在城里热衷名利与美学的纷争

可名利瓜分完毕,美又在哪里

只是嘈杂之声盈耳,日夜不休不息

鸟雀拖着自身的阴影,像拖动着哑巴橡皮

施施然的诗

悖论

他说了一句想说的话因而

被无数双手抛至愤怒的峰顶

这背后有权力的纵容也有

随波逐流的口水

他们惯常用一种正确反对

另一种正确。用这个自由

反驳那个自由

当你试图注视

他们面目模糊如同你正看向深渊

我为我永远也无法理解一些事物

感受到活着的耻辱

而这正成为我们越来越庞大的日常

疫中一日

先是听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武装严实的志愿者从

打开的门缝,递进4盒莲花清瘟

“几个人?”“3个。”

又补来2盒:“感冒时再吃”

就在这时,西川的名字和铃声

同时响起来。哦,可爱的

智识型诗人,有鹰一般的思想

和发型。要知道,此时听到

你的声音是多么开心

我们聊到小果村的迁移。感染率。

对门的教授夫妇。快递员。

埃及的医疗,和失联的米拉。

聊到阳性。民生。失重感。以及

我的新画。暗下来的天色聚集在窗外

像偷听。挂掉电话,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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