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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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世,好想和你在一起第六章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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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夜

清晨的阳光流进密密麻麻的柳条里,漏进窗帘,斜着暖暖地照着这张雪白的床。

肖紫藤躺在亦小星的臂弯里,听着他轻微的鼾声,像个孩子一样睡得香甜。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幸福,这种幸福她以前也有过,这是家给她的感觉,给她的另一种幸福。

肖紫藤浅吻着他的额头,两行清泪却不自觉地流了下来,眼前这个被自己看成孩子的男人在短短的几天却给了自己那么多的惊喜、浪漫和更多的关爱。什么是感觉?什么是触动?什么又是生生世世、天涯海角、白头偕老?眼前这个像孩子一样睡得香甜的男人给了肖紫藤所有的答案,期待的答案。

“你这辈子就别想跑了,你注定了是我的,你注定了要照顾我的一生一世,甚至生生世世。”

肖紫藤邪邪地想。

“早呀!……,怎么哭了?”

亦小星怜爱地给她擦着流到鼻梁上的眼泪,心疼地问。

“没什么,想了些开心的事就哭了!”

“傻丫头!……,怎么不再睡会?”

亦小星亲吻着她额头怜爱地说。

他们真的像对老夫老妻。

“你今天不是要回你老家吗?”

“等小雨,小雨下午从那个小……,哦!小超子家回来,等小雨回来我们再一起回。”

“那我给你做早餐吧!”

肖紫藤那架式像足了有家室的人。

“嗯!”

亦小星也回答得很乖巧,像个听话孩子。

亦小星拿着罐啤酒倚在厨房的门口津津有味地喝着,看着肖紫藤忙里忙外的。冰箱里塞得倒满满的,但除了方便面就是啤酒了,鸡蛋是前几天买来下方便面的,只是他不知道放哪了,至于花生油,他根本不知道有这回事。

当一大碗热腾腾的面放在亦小星面前时,他就纳闷了,同样的方便面,自己煮怎么就没这个味,难道这方便面还跟亦小雨一个德性,都挑软柿子捏?回头一想,他觉得不对,自己不是个柿子,要是柿子也不是个软柿子。

蛋是他最爱的只煎一面的那种,面汤也很多,一切都是他所喜爱的。他不知道为什么一切都是按照他的喜好来做的,他想,说不定肖紫藤也爱这么吃。

一切关于亦小星的“小道消息”,肖紫藤都是从亦小雨哪得来的,亦小雨爱在她面前吹捧,说他的帅气、学识、为人,当然说得最多的还是亦小星的辛酸、艰难,对她的照顾和为他们那个家分担的压力,其实亦小雨并不像亦小星说的那样没心没肺,只是她对他关心不愿表现出来,她不愿让他看到自己欠他好多好多的样子,这才是亲情,至善的亲情。在亦小雨心里,亦小星一直是伟大的。

肖紫藤对亦小星的印象也是听亦小雨唠叨那个时候开始累集的,她也断断续续地感觉到他的伟大。

让亦小星没想到的是一个大家闺秀也有这么好的手艺,他连汤也喝了个底朝天。

“还要吗?锅里还有。”

“饱了!”

亦小星拍拍肚子说。

肖紫藤利索地收拾了碗筷,亦小星暗自得意,“有人伺候的日子就是不同啊!”

后来他又想,“怎一个爽字了得?以后要是有她天天伺候着不是爽上加爽,那岂不是大爽?”

他也真敢想,昨夜的一夜激情烧坏了他的脑子,他也不想想这是谁的女儿!

没想到“五一”长假大家都没出去旅游,商场还是像周末一样拥挤,更没想到的是亦小星还能在这遇到他大学同学。

“小强、小壮、小浑蛋。”

亦小星远远地就嚷嚷着说出了他们在学校时的“联络暗号”。

“我同学邹传雄”

亦小星跟肖紫藤解释道。

“小刚?”

肖紫藤傻傻地问。

“邹――,邹传雄。”

“我还以为小刚都成你同学了,真是神通广大。”

“旺财、旺富、旺屁股。”

那边也嚷嚷着附和着嚷道。

“哈哈!”

两个人隔着远远就张开了手,要拥抱在一起,像对久别重逢的老战友。

都是畜生!”

肖紫藤也插了句。

“你怎么知道?”

两人同时惊讶地望着她。

“一个是小强,一个是旺财,还不都是畜生?”

亦小星以前住的宿舍门口贴的上联就是“小强、小壮、小浑蛋”,下联是“旺财、旺富、旺屁股”,横批当然是“都是畜生”――把整个宿舍都给骂了。这都让肖紫藤猜中了,亦小星真应该建议她去买彩票。

肖紫藤,邹传雄。”

亦小星给他们介绍着。

你女朋友啊!还行哟!”

邹传雄小声地问。

“什么叫还行?没见大美女一个吗?”

亦小星故意义愤填膺地说,搞得肖紫藤和他都挺不好意思了。

“好久都不见你了,在哪发财了?”

他们站在货架的一边聊着。

“原生质。”

“日!”

“抗日!”

“再日!”

“反日!”

“哈哈!哈哈!”

两个人又像孩子一样,开心地笑了出来。

毕业时,他们一同去的“原生质”两个都没被录用,而现在亦小星却在“原生质”上班了,邹传雄能不说“日”吗?

“原来小超子家是养兔专业户,他家养的全是宠物兔,豚鼠兔、垂耳兔、长毛兔、犬耳兔、迷你兔……。”

一进门,亦小雨就喋喋不休地说着,好像要把两天两夜的所见所闻一口气说完似的。

“喏!这是垂耳兔。”

她指着篮子里的一对兔子说。

肖紫藤一看,还真是那么回事,只是耸拉着脑袋病怏怏的,也不知道是坐车累的,还是亦小雨折腾的,还好她不是动物保护协会的。

“不急,慢慢说,把篮子放下,喝口水。”

肖紫藤递了杯水给她。

“这次,我可长知识了,我跟小超子他妈好好学了两天了,这对兔子呀!在我的技术指导下一定能生出兔宝宝来。”

“真长见识了?那我问你,兔子有几只耳朵?”

亦小星诡秘地问。

“两只。”

“有几只眼睛?”

“你问点有智商的行不行?怎么说我现在也是大半个养兔专业户。”

亦小雨轻敌了,轻敌是高手对决的最大忌讳。

“那好,问个有难度的,喂什么?”

“哦!这个呀!恩!不为什么,它本来就长那样。”

“还自诩养兔专业户呢!连喂什么都不知道。”

“那为什么?”

“喂草呗!笨得要死。”

“你听好了,我现在以我专业的水平,问你个专业的问题。为什么兔子交配时要把母兔放入公兔笼中,而不是把公兔放入母兔笼中?”

知道被亦小星耍了亦小雨愤愤地说。

“不知道了吧!”

见亦小星久久没回答,亦小雨得意地说。

“在自己家里好下手!”

“你找死呀!”

“那就是主场作战,优势明显,利于发挥,全奸敌人。”

亦小星很得意地接着说。

“哥,你过来。”

亦小雨对他的回答好像并不生气,温柔地说。

“我不。”

“乖,过来,我发誓不打你。”

“干吗?”

亦小星头皮发麻警惕地站在亦小雨旁边。

“来,跟着我做,蹲下――;双手抱住脚――;低头――;抬起屁股――,滚!”

亦小星傻乎乎的还真跟着做,见亦小雨被自己耍了反而不生气,他也不敢不跟着做。只是还没等他抬起屁股,亦小雨一脚就踢在他屁股上。

“叫你玷污科学!”

亦小星一个踉跄,一只手按在兔子窝里,全是兔子屎。

两个女孩发了疯似的笑了起来,整个房子都充满了笑声,亦小星也只好无可奈何地跟着傻笑了几声。

“中国那么多兵器你不学,偏学剑;上剑不学学下剑;下剑招试那么多你学醉剑;铜剑铁剑你不学你学银剑。终于有一天你学会了武林绝学醉银剑,做到人剑合一。人称”剑人“。”

这是后来亦小雨给他念的短信。

“我不会舞刀弄剑,我顶多是人见人爱,树见树摇。”

好一个人贱人爱!

“不要脸,你。”

“不跟你说了,咱俩有沟。”

“啥沟?”

代沟。”

“我靠,你就比我大几岁,竟敢说我们有代沟,存心找打。”

接下来又是一阵亦小星习以为常的“劈头盖脸”的暴打。

亦小星无不感慨,做人难啊!做亦小雨的哥更难!做亦小雨的哥不被打更是难上加难!

下了高速公路,往左拐,过了龟山,就是花溪农场了。

龟山把整个高速公路上的车水马龙,把一切世俗的喧嚣都挡在了视线外。

亦小雨的家就坐落在这龟山的乌龟头上。面朝大海,是一栋两层的小洋房。散落在房子周围的是一些低矮的山丘和不远处平地上一片片不大的农作物。这让整个农场看起来像一只大大的海龟爬上了大大的沙滩产下了大大的卵,又要向大海爬去。

山丘上开满了各种各样的野花。一下车,肖紫藤就认出了好几种,有千日红、蝴蝶草、凤仙花、三色堇……。一片一片的五颜六色,大大小小的山丘像复活节的彩蛋一样,煞是好看。围者房子的篱笆墙上也爬满了羽叶茑萝,刚长出的鲜红的花骨朵零星地点缀着这一墙的绿。

这花倒是有了,那溪呢?肖紫藤纳闷地想。

站在山丘上,没等她想完,她就惊呆了,在她右侧的小山谷里开满了紫藤花,放眼望去满眼的紫色堆满了山谷。藤蔓在山谷里肆意地生长着,爬上了上坡,漫过了山谷。清澈的溪水映着淡紫的色泽在藤蔓下轻轻流过。

花溪农场就是因为这条山谷得名的。以前这个小山谷里是一片花烛的天堂,在一场突如其来的寒流袭击之前,也像现在的紫藤一样开得肆无忌惮,但后来就不长了,再后来亦小星他爸在小山谷里架起棚架,种上了紫藤,第二年就开了花。那是他们兄妹第一次见过这种花,紫色的花串像紫色熟透的葡萄一样吊着,那时他们特喜欢在藤架间和饮水的牛羊打闹。后来紫藤越长越多,越长越重,把棚架都压垮了,铺了一地的紫藤也没办法处理,所以只好让它趴在地上自生自灭。没想到,这样看起来却别有一番风味。

肖紫藤贪婪地呼吸着这的空气,有海的气息、泥土的芬芳和各种花扑鼻的香,一切都是那么清鲜,那么惬意,让人陶醉,又是那么久违了。猛然她想起,这地方她来过,在梦里,是的,在梦里,在这个地方,她和亦小星一起翩翩起舞。

花溪农场不大,是祖上一锄一锄开垦出来的,到了亦小星父亲手里更是发扬光大了,不但种了各种各样的果树,还养了一群羊和一对小种马。马是放羊用的,平时兄妹俩最爱一人骑着一匹小马相互追逐,像在大草原上策马狂奔一样,虽然这马跑得不快,他们父母也不让跑快了,他们还是很有天高海阔的感觉,仿佛和身边的羊群一样,都是天上洁白的云朵,飞了起来,悠悠地飘着。

那是他们最快乐的时光;骑马、拾贝、堆沙堡、采野花、摘野果……。

那时亦小雨还是个可爱的小女生,天天粘着亦小星,哥哥、哥哥地叫得极甜。上树掏鸟窝、摘果子、烤红薯,晚上偷着出门捉螃蟹,在沙滩上看星星……,不管什么事她都要屁颠屁颠地跟着,还爱问这问那的,要是问果树还好,她家除了椰子、芒果、杨桃、火龙果、橙,就没别的了,亦小星都认识,最烦的是带她去海边捡贝壳,捡一个问一个,没完没了的,当然最主要的是亦小星难得答上几个,有时被问烦了就随便安个名字,大贝壳就叫大大,小的贝壳就叫小小,鲜亮的就叫亮亮……,有时连这样的名字都有。亦小雨也就“喔”一声,好像懂了似的,傻傻的信了。

他们的童年是快乐的,但有时也闹些小矛盾,比如同学说亦小雨是他小媳妇,天天缠着他,他就特烦她。再比如有一天他掏了窝鸟,没敢带回家,放在羊圈里被他家狗吃了,亦小星要打它,亦小雨不让打,“我喜欢小鸟,也喜欢小*,你把小*打死也不能把小鸟还你,哥哥你不要打它好吗?”为这,他们还闹了好几天别扭,但等亦小雨不在时,他还是把他家的狗揍了一顿。

鸟是门前那棵大榕树上掏的,关于这棵独木成林的榕树也有好多她们的童年故事。在亦小雨眼里,这是一棵能显灵,能听见自己祈祷的神树。亦小星做错了事要受到责罚时,她都会对这棵树祷告,“神树爷爷,求求你不要让爸爸打小星哥哥的屁股。”结果那次还真没打屁股――打手了,因为他和同学打架,还把人家玻璃窗用石子砸了。真正让她相信这是一棵神树的是亦小星一场大病,用了好多药都不见好,她跪了好几天,祈求神树爷爷保佑,结果亦小星的病也奇迹般地好了起来。

他们的童年是快乐的,但这种快乐并没有一直持续着。

那是一个灾难的夜晚;一个电闪雷鸣、狂风大作的夜晚;一个他们永远不会遗忘,也没办法遗忘的夜晚。刚产下不久的小马驹因为惊吓,跑出了马厩,跑进了浓得化不开的雨帘中。外面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手电筒在这雨帘下也是显得那么微弱,亦爸只能借着从远处闪来的稍纵即逝的电光分清模糊不清的方向,寻找着惊吓的小马驹。这一夜,是漫长的一夜,亦小星没敢合一下眼。

天刚亮,他们在山上找到了小马驹,只是再也没找到亦爸。

于是天塌了,地陷了,家道也中落了。

要照顾两个孩子和老人,又要照顾偌大个农场,亦妈确实没那个能力,但亦妈并没有被压垮,她管理着后山的果树,地租给别人,收点租,这样倒把这个家维持下去了。

“我胡汉三又回来了,拿了我的……。”

亦小雨还没进门就嚷嚷开了,趾高气扬的,活脱脱一个地主老财,只是没等她把那句最喜欢的“拿了我的给我送回来,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说完,亦妈就神速地拧住了她耳朵,提了起来。

“你谁啊!怎么乱进我们亦家的门?”

“快放手快放手啊!妈,是我。”

亦小雨歪着半边脑袋痛苦地说,样子极是滑稽。

“是你?你是谁?不认识!”

亦妈故意瞅瞅她,慢慢地说。

“妈,痛死了!快放手,我是小雨。”

“你不是胡汉三吗?怎么又成我女儿小雨了?”

“我是小雨,不是胡汉三,妈,你放手,放手啊!我的耳朵痛。”亦小雨摁着肖妈的手不敢挣扎,她只盼着她妈快点放手。

“好你个胡汉三,敢冒充我女儿,不打得你满脸桃花开,你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妈,你别生气,别气坏了身子,要打,你也先放下我的耳朵再打,是不?”

亦小雨假惺惺地说着,因为她妈一“生气”动作就大,动作一大,她的耳朵可受罪了。

生活的艰辛没有压抑亦妈乐观的天性,亦小雨也是受到她妈的影响才整天没心没肺的。至于亦小星,他是家里唯一的男人,所以他想得很多,也为家里分担了很多,他的性格也是在这一天天的“责任”中形成了现在的稳重、刚毅和不爱言笑。

“狗剩,愣着干嘛?给这丫头倒杯水去。”

亦奶奶看着眼前这位水灵的姑娘,满是喜欢。

“丫头,叫什么名字啊?”

亦妈妈摸着肖紫藤粉嫩的双手,满是怜爱。

“奶奶――!”

亦小星装作生气道。

“喔,小星小星,你瞧奶奶这记性。”

狗剩是他奶奶给他取小名,小时候亦小星体弱多病的就按照农村的风俗给他取了个比较贱的名字,按他奶奶的话来说,这样就像养只小狗一样好养。后来,亦小星长大懂事了觉得这名字挺难听的,就不准家人这样叫了,可老人叫习惯了,一时半会改不过来。

“狗剩。”

肖紫藤蹭到亦小星身旁,怪声怪气地叫着,笑嘻嘻的像捡了金元宝似的,一脸坏像,亦小星刚抬手要打她,她却早已闪到亦奶奶背后。

“现在就找到了避难所,以后还了得?”

想归想,想完亦小星还是乖乖的倒水去了。

亦小星老早打电话说今天要回来,亦妈准备了一大桌菜,有红烧肉、糖醋鱼、腌*瓜、野菜……,都是他爱吃的。本来亦小星是今天的主角,可亦妈妈净把菜都往肖紫藤碗里夹,这下可便宜了肖紫藤,把她撑得小样在大榕树下的竹椅上自摸肚子,大叫舒坦。

“小样,瞧你那点出息,以后要是嫁到我们亦家还不把你给撑死了。”

亦小雨贫着嘴,肖紫藤以为他知道了昨晚的事,脸倏地红了起,也没敢跟她贫上两句。

“不过亦阿姨的手艺确实不错。”

她想。

“就几样家常小菜也能做得有滋有味,要是以后嫁到亦家来,一定要和亦阿姨好好学学。”

“不过到那时就该叫妈了!”

她想着想着竟然痴痴的笑了出来。

在大榕树下睡午觉,是她从来都没想过的事。今天听着鸟儿清脆的鸣啼;听着和煦的风;漏过树叶和草丛中虫儿的呢喃,轻柔的风轻轻地吹过,肖紫藤仿佛置身于另外一个世界,轻悠悠地飘着,没有一点阻力,没有一点累赘,怎么躺怎么舒服。旁边还躺着个亦小星,你说能不舒服吗?只是多了个亦小雨,要亦小雨不在就好了,但转念一想,她们还是因为亦小雨才认识的,总不至于河都没过完就把桥给拆了吧!

想了一会儿肖紫藤就睡着了,她从来没有睡过如此香甜的觉,直到亦小雨嚷嚷着要带肖紫藤去骑马。

不要说骑马,讲到马亦小星就不高兴,在那个暴风雨夜过后,找到走失小马的当天,亦小星就想把小马杀了。在他的思想里就是这该死的小畜生夺走了他的父亲,无论他母亲怎么说,说他父亲用生命换回来的也好,说别的什么也好,在他脑子里是彻底恨上马了。

她们骑的是那匹小马的后代。肖紫藤还是第一次骑马,坐在亦小雨前面由她紧紧地抱着。要是现在搂着她的是亦小星就好了,肖紫藤想。她那知道,要让亦小星上马比登天还难,真要让他上马,他非把马折腾死了不可。

两个女孩共骑一匹马,远远地走开了,笑声也远远地荡了开来。

亦小雨骑着马向亦小星走来。她本想在亦小星面前炫耀一番,没想到马腿一屈,他们都摔了个狗吃屎,肖紫藤被亦小雨压在了下面。还好那马本来就是小种马不高,肖紫藤做了肉垫子,都没摔伤,亦小雨粗皮粗肉的就更没事了,她还觉得这一摔倒摔得挺舒服的。只是她没敢和肖紫藤说,懒懒地躺在她身上不肯起来。

亦小星一把把亦小雨翻在一边,看到肖紫藤灰头土脸地裂着嘴傻笑,亦小星一颗悬着的新才放下来。

“狗剩,你怎么可以这样?”

“那你想怎么样?”

说完,亦小星一脚踹在马屁股上,那马一惊,跑了开来。

“你至少温柔点呀!有异性没人性。”

“你都压坏紫藤了,你还有理了?”

“懒得和你说,本姑娘口渴了,你去摘几个椰子来喝。”

“你自己不会去呀!”

“人家不是不会爬树吗!死狗剩。”

“你去不去呀?”

见亦小星久久不说话,亦小雨倒是有点生气了。

“不去。”

亦小星坚决地说。

“那好,我告诉妈去,就说你欺负我。”

亦小雨拉着肖紫藤的手,鼓着腮帮,扭头转身,那样子像足了一只骄傲的小公鸡。“唉!怕了你了。”

亦小星怏怏地是说。他孝顺他妈,他妈又疼她,所以亦小雨在他妈面前告他,他总是不得势。

“提鞋。”

亦小星脱了鞋递给亦小雨说。

“你也就是提鞋的命。”

“什么?”

亦小雨把刚伸出去一半的手又收了回来,瞪着他。

“你不想喝椰子水了是吧!”

亦小雨只好又伸手把鞋接了过去,虽然心不甘情不愿地。有求于人,就要受制于人。

亦小星屁股后面别着把刀,像只猴子一样利索地爬上了后山笔直的椰子树。看得肖紫藤一颤一颤的,还以为美国的泰山偷渡到中国来了。

肖紫藤本来还想看看这么一大串椰子是怎么弄下来的,却被亦小雨拖到一边的灌木丛边藏了起来。

“这不是你们家的椰子树吗?”

肖紫藤满脸疑惑地问。

“不是。”

“那还摘?不怕人骂吗?”

“我说的'不是'是不是那说的那个意思。”

“那什么意思?”

“就是不是你说的不是我们家的椰子树。”

“我都晕了,到底是不是?”

“是我家的椰子树,不是你说的那个意思,……,唉!算了,你先抱着头,以后再跟你说。”

这倒不知道该怀疑亦小雨的表达能力,还是怀疑肖紫藤的领悟能力了,或许两个人都值得怀疑,因为上帝总是公平的,给你个美丽的外表,就非得给你安个驴脑袋。就像商场的促销一样,你说赠品的质量能还到那去?

原来这都是亦小星使的损招。小时候亦小雨闹着要摘椰子时,亦小星都告诉她要跑远远的,要是被他扔下来的椰子砸着头变傻了可不好。那时候的亦小雨也特听话,至少要比现在听话多了,没走几步又抬头转身问“小星哥哥,够不够?”而亦小星多半是看都不看就说不够。有时亦小雨能走出百来米外,抱着头,蹲在那,那样子可爱极了。抱头,还是她自己想的招,因为她的小星哥哥说了不要砸着头,不要砸着头就行了。

“嘭”的一声,一大串和刀硬生生地在砸在地上,所以亦小雨跟亦小星去摘椰子时完全有理由坚持那个抱头的“传统”。

亦小星像玩滑梯一样滑了下来,滑到一大半时又跳了下来。光着膀子,光着脚,穿着沙滩裤。肖紫藤想,她怎么就没看出来?一个白白净净的人做起事来却这么野蛮。唉!上错贼船了。“我肖大小姐阅人无数,看遍众生百态,这回却载在这*毛小子身上,失败!失败!”

亦小星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捡了个摔破了的椰子切开,自顾自地喝了起来。亦小雨踢了他两脚,骂他没有绅士风度时他还仰着头畅快地喝着。

“不要钱的椰子水真是好喝呀!”

他感慨到,感慨完把空壳递给亦小雨说。

“真爽!你尝尝,和瑞士的椰子有什么区别。”

结果又招来一顿打。

喝完椰子水,亦小雨又折腾着要烤红薯。亦小星才没那么傻,这大热天的,挖红薯、堆灶、捡柴火……,肯定什么都得他来,让她捡现成的,他才不干。

结果又招来一顿好打,又是拧耳朵,又是椰子砸,连砍椰子的刀都用上了。苦命的男人。

瓜地就在果树林里,没走几步就到了。

亦小星把地挖得跟野猪刨过似的,边挖边大大咧咧地骂着亦小雨。

“都是你的馊主意,以后妈问起来,你又把我招了,没点良心。妈不是不让我们烤红薯吗?又脏又上火,你这孩子怎么就那么不听话呢?”

“哪有?每次我不都说是让野猪给刨的吗?”

亦小雨争辩道。

“你还说,你这不是咒我吗?我啥时候成野猪了?野猪妹妹?”

“还野猪呢!连个谎都不会撒,你啥时候见过这有野猪了?你怎么不说是海里的鱼爬上岸来把地整成这样的?笨、笨得跟狗一样。”

亦小星一直低着头挖着红薯,咕囔个不停。至于他那句“笨得跟狗一样”,就不知道语出何处了,他觉得顺口就说了。

“你自己才是狗呢!狗剩――!”

亦小雨故意把嗓音拖得长长的。

“你再说,再说我就不挖了。”

亦小星把木棍扔在地上,耍着脾气。

亦小雨没理他。肖紫藤倒是在那开心得不得了,眼前这对兄妹真的是一对活宝,国家级的活宝。

亦小星忙里忙外的,又是晒,又是烤,热得他直冒汗。两个丫头片子倒是心安理得坐在树阴下尽情欣赏着这一壮观的劳动场面。

肖紫藤倒还有点良知,说过意不去,要帮忙。没说完,就被亦小雨的“你懂吗?不要越帮越忙”给堵了回来,和她一起麻木不仁、不知不觉。本来她还算后知后觉的,没想到和亦小雨呆久了也堕落了。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哦!近墨者黑,近墨者黑呀!真是家门不幸。

亦小星搭灶的技术还是挺专业的。烧了半天,柴火都烧光了,灶还没塌。肖紫藤远远地看着,她纳闷,她想她爸是给骗了,要个学生物技术的,却招了个土木工程专业的,而且还是个只会垒烤红薯小灶的土木工程专业学生。

“搞完没有?”

亦小雨在树底下问了好几次了。

“没搞完。”

“搞完给我们送过来。”

“都说没搞完了,怎么送?”

听着他说的话,两女面面相觑,原来眼前是个没睾丸的男人。

在火堆上培上土,亦小星拉开裤裆对着火堆就想来一泡。

“嗨!嗨!干吗呢?”

看到这个动作,亦小雨赶忙阻止他。

“焖焖,红薯焖焖才香。”

“有你这样焖的吗?”

“这不都是你教的吗?”

“唉!那都是小时候的是了,不提、不提,……,用沙子焖焖就行了。”

“不行,沙子会漏气,你以前都知道,怎么越老越糊涂了?”

“那你就不会用水呀?”

亦小雨吼道,又嘀咕着说。

“死狗剩,尽敢说我老,哼!有你好受的。”

“那你就不会打点水来?我都忙活了一下午了?”

亦小星也跟着乱吼。

“哼!”

亦小雨甩下一鼻子气,扭头向海边走去。

等她回来时亦小星气傻眼了,亦小雨竟然拿着他那双省了好几个月才凑够钱卖的阿迪达盛着水。

“是你自己叫我打水的。”

看着亦小星满脸的阴晦,亦小雨理直气壮、幸灾乐祸地说。

“紫藤呀!紫藤,我怎么就瞎了眼?我怎么就上了树?我怎么就脱了鞋?我怎么就没放你包里?没天理呀!丧尽天良呀!……。”

亦小星突然“号啕大哭”起来,亦小雨还一边偷偷地乐着,肖紫藤倒是吓了一跳,还以为出什么事了,飞也似的跑过来。

“别吵了,你烦不烦,一个大老爷们,跟个婆娘似的。”

亦小雨嗔怒道。

“那你是不是要赔我?”

“赔你个大头*呀!我没钱,要赔找妈去,我的钱都是她给的。”

亦小雨说得掷地有声,给人的感觉就是个无赖。

“你……,你……!”

亦小星气得都快说不出话来了。

“我……,我怎么拉?”

“唉!你知道'烂泥敷不上墙'下句是什么吗?”

亦小星倍感失望似的长长叹了口气。

“不知道,是什么?”

“不说,不说。心痛不如心死呀!吃红薯,吃红薯。”

亦小星装得像看破红尘似的漠然道。

肖紫藤开心地看着这对活宝的表演,她想有时亦小雨也太无理了,以后还不知道谁治得了!

亦小雨光顾着吃了没听清楚,见亦小星问她,她随便答了句。要是被她听清了,亦小星又少不了一顿打。

“哥,你说'烂泥敷不上墙'下句是什么?我好像没听过有什么下句,你快说呀,别吊我胃口。”

亦小雨明知道有下半句也不会是什么好句子还贱命兮兮地问。w“狗屎上不了粪叉。”

“谁说的?”

“我同学。”

“说谁呢?”

“你。”

一问一答,他们倒是配合得挺好,像训练过似的。

没等亦小星把“你”字说完,亦小雨扯下块烫手的红薯皮就朝他脸上敷去,动作之迅速,好像她很肯定亦小星会说她是狗屎一样。

“我的妈呀――!”

亦小星杀猪似地嚎叫着,又好像受到什么刺激一样――他确实受到了刺激――跳了起来,直跺脚。

等他冷静下来,亦小雨早没了踪影,而肖紫藤想笑又强忍着笑看着他,只见他额头上红了一大块,上面还粘了些粉嫩的红薯肉,水水的,红薯皮却不知什么时候掉了。看着他这幅滑稽的摸样,肖紫藤终于没忍住,放肆地笑了起来,那笑声还一拨接一拨的,没有点终止的意思。肖小游也生气地瞪着她。

“亦小雨,你哥――我,生――气――了。”

亦小星一字一字,咬牙切齿地说着。

“你――给我――过来。”

他喊了半天,亦小雨楞是没理他。末了,他只好用一句“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来收场。

海边的晚霞总是给人很多的联想,比如红绸,比如红玉,比如漫天的红雪飞舞。

看云的最高境界是看云还是云。这是亦小星从“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还是山”的三重境界中延伸过来的。他自认为聪明,为想出“看云还是云”这句话,他高兴了好几天,还特意到麦当劳犒劳了自己一顿。

肖紫藤用手巾蘸了些海水轻轻地擦拭着他的额头。

“还痛吗?”

肖紫藤轻柔地给他额头上吹着气,关心地问。

闻着肖紫藤吹来的气息,仿佛麝香幽兰、春风拂面。亦小星深深地陶醉其中。

“啊!什么?哦!有点,还有点,你再吹吹,这、这、这,还有这。”

亦小星在额头上瞎指着,伸着大半个脑袋晾在半空,闭着眼睛等着新一轮的“春风拂面”。那样子极投入,极认真。

“啊!”

亦小星惊叫起来,他等来的并不是什么“春风拂面”,而是肖紫藤重重的一巴掌拍在了他额头上。

“流氓。”

肖紫藤嗔怒道,伸手又要打他额头上的痛处。亦小星赶忙伸手护住额头,一幅很无辜的样子,要他是女孩子看起来一定楚楚动人。

见打不到他的额头,肖紫藤双手一绕扼住亦小星的脖子,摇晃着他的头,喉咙里发出像怪兽一样的低吼。

“你――说――什――么?”

肖紫藤顺手还在亦小星的腰间捏了一把。亦小星一受痛,竟向后倒去。肖紫藤一只手还掐着他脖子,也跟着倒了下去,压在亦小星身上。

“不敢了!不敢了!”

她挠着亦小星的痒痒,亦小星痛苦地笑着。

“谁不敢了?”

“我、我不敢了。”

“你是谁?”

“我是,我是亦小星。”

“亦小星是谁?不认识。”

现在肖紫藤用的是亦小雨她妈治亦小雨的那一套,在肖紫藤看来还挺管用。说完,又挥舞着她的爪子要挠亦小星的痒痒。亦小星被她压在身下倒是动弹不得,能动,也许他也不会想动。

“狗剩,是狗剩总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

肖紫藤俏皮地跳了起来,还没拍干净手上的沙土,亦小雨就不合时宜地出现在面前,呆呆地看着他们。

他们两的脸倏地红了起来。你说两个人亲昵地开着幼稚的玩笑,又被旁人窥了个全部,就像扒光了衣服赤裸裸地给别人看一样,能不脸红吗?

“打扰了,打扰了。”

亦小雨从迷惑中醒悟过来,尴尬地转身走开。

“那么快,不至于吧!”

亦小雨很难理解似地摇着头。她一时半会怕是想不明白了,哪还能想到还有更快的。现在啥年代了?光纤都入网了,她顶多还停留在电话线的水平。

“小雨,你回来。”

亦小星叫道。他也不知道叫她回来是要算刚才的帐,还是要解释他和肖紫藤现在的行为。

“我回去给你们做饭,不要理我,你们继续,继续啊!”

听着亦小雨的疯言疯语,两人四目相对,脸又红了起来。

晚霞和着残阳把天空染成了一片血红,也把沙滩染成了一片血红。

肖紫藤像个调皮的孩子似的踩着一排排涌上来的浪花,浪花飞溅,溅了她一身,也溅了亦小星一身。亦小星也跟着乱踩,高兴得跟个孩子似的。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两排被映得血红的脚印在沙滩上若隐若现,在海浪一拨一拨的冲刷下又消失不见了。

肖紫藤头靠在亦小星的右肩上静静地看着海面,任凭海浪怎样嬉戏地打在脚上,她也没去理会。海面上空空的,只有个斗大的残阳悬在海平面上,血红、血红的,宛如初升时一样美丽。

亦小星从她眼里看到了一丝哀伤,就像她从他眼里看到的伤感一样,一掠而过,无影无踪,只有心心相印的人才能读,才能懂。他伸手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他想,明早一定带她来看花溪海面上的日出,会像这日落一样雄伟、美丽、壮观。

这最后的美丽在顷刻之间轰然倒塌,一千只鸟蓦然掠过海面,同残阳一起沉了下去。

一阵喧闹过后,一切又归隐于平静。只有海浪轻拍着沙滩,连不甘寂寞的风也平静了。

夜,真正来临了。

夜,并不是静谧的,静止不动的。

螃蟹爬上出了洞穴;海龟爬上了沙滩;胆大的觅食者也蹑手蹑脚地跑出来伸了伸懒腰,准备一夜的工作。亦小星也像个不安分的虫子,在不安分的夜幕下烧起了大大一堆篝火。

他们围着篝火像彝族庆祝节日一样跳起了舞,只是那舞姿一点也不像,连那最基本的踢脚也不是很齐。把亦奶奶和几个帮工的姑娘小伙拉上,也没有凑够绕着火堆围成一圈的人数,但这并没有影响他们的兴致。亦妈和肖紫藤被他们夹在了中间,亦奶奶早被他们折腾得气喘吁吁,跑一边休息去了。

篝火把肖紫藤的小脸蛋映得通红通红的,煞是好看。亦小星忍不住捏了一把,她脸上暖洋洋的体温立即传到了他心里,甚是舒服受用。这一切都被亦奶奶看在眼里,她满心欢喜。

他们尽情地跳,尽情地唱,直到篝火渐渐暗了下来。

满天的星斗点缀着灿烂的夜空,这灿烂的夜空又反衬着星空的明媚,整个夜空被渲染成一幅浓墨重彩的山水画,夜空上的繁星点点便是山水中那些醒目的小花、小草、小虫子。

弦月悠自悬在海平面上,照耀着苍茫的大地。

他们在半倾的草地上躺着,斜坡把整个花溪农场都挡在了后面,眼前却是黑黝黝的一片大海,几片鳞光闪烁地反射着月亮的清晖。亦小雨不懂事地插在肖紫藤和亦小星中间,双手枕着头,眼中空落落地看了看亦小星,看了看肖紫藤,又看了看天。她发现天上除了几颗稀疏的星星外,就没什么好看的了。她还感觉到草地有点潮湿,但她没说。

“你们两个干吗呢?”

她像发现天上有星星一样发现没人理她。

“眼睛瞪那么大,看什么呢?”

她还以为他们没听见,又补充了句。

还是没人理她。

“是不是有外星人要来?”

亦小雨翻了个身,双手撑着头,笑嘻嘻地问着亦小星。

始终没人理她。

“狗剩,你哑巴了?”

亦小雨突然吼道,高高地抬起亦小星的头,又猛地放下。还好草地柔软,要不亦小星非脑震荡了不可。有时亦小星犯傻,亦小雨骂他傻,他也不辩驳,就赖是亦小雨像今晚一样打他头,把他给打傻了,还说以后要是有个半身不遂、老年痴呆什么的这一辈子就交给她负责了。

“安静点行不行?”

“不行。”

没等亦小星说完,她就枪先说了。

“小小,没什么外星人,我们只是在看星星,你看今晚的夜空多么漂亮。”

肖紫藤替亦小星说道。

“我们看星星的时候最幸福,你不要破坏我们的幸福好不好?”

“星星有什么好看的?”

“是没什么好看的,要不你先回家吧!”

亦小星有些不耐烦地说,今天晚上有她在他本来就很烦了,现在她却还要问东问西,更是烦得要死。

“咱们回家看吧!把电视的数据线拔了,满屏都是星星,可比这多多了。”

晕,这种话都被亦小雨说出来了,有时亦小星是不得不服她的,就像现在一样。

“好,那你先回家开着电视等我们。”

亦小星郁闷地说道。

“不好。”

“那你安静点,等一会我们就回家,好不好?”

亦小星像哄一个不听话的孩子一样哄着她。

“也不好。”

“那我问你个问题,答对了我们就回家。”

“好,不准耍赖,不准太难的。”

听到答对问题就可以回家,亦小雨一下来了精神,坐了起来。

“太阳小还是月亮小?”

“月亮小。”

“比月亮小的呢?”

“星星。”

“比猩猩小的呢?”

“比星星小,恩!这个,不知道。”

“笨得要死,比猩猩小的是猴子,笨成这样还不快回家补补。”

“我不回,你耍赖,你又没说是天上的星星还是地上的猩猩,恩!除非你给我样东西,我就回家。”

“说吧!是不是要猩猩?”

“恩!”

“就你?养颗仙人掌都能让你养死了,还养猩猩?再说那东西让养吗?”

“我要天上的星星。”

“唉!你早说吗?你要太阳月亮可不好弄,要星星好说。”

“为什么?”

“你用头往地上撞,使劲撞,几下就看到了。”

“亦小雨,你这不是存心耍我吗?”

“哪能呢!嘿嘿!要不我明天带你去超市买?”

“不好,我现在就要。”

“都这么晚了,超市早关门了,乖!明天再给你买。”

“我不要超市的,我要天上的,你去给我摘。”

“我说你这丫头片子,再不听话我把你扔海里喂鱼。”

亦小星恐吓道,本来肖小游难得对肖小雨发几次彪,今天是因为有任紫藤在,而肖小雨也确实太不懂事了。

“哼!对我狠?有你好受的。”

亦小雨站了起来,捋了捋手臂,弯腰抓起亦小星的双腿,顺着斜坡拖将开来。

拖爽了,亦小雨转身撒腿就跑,要是真和亦小星动起武来,她肯定不是对手,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所以每次她都只能靠偷袭占点小便宜。

亦小雨站在他一时半会追不上的山头上看着他。看他那狼狈的样子,二女早已笑得花枝乱颤。

“哥,我不想破坏你们的幸福,我先回去了!”

等肖紫藤听明白,小脸又红扑起来。

待亦小星转身欲追,亦小雨早跑没影了。

夜的凄美很快让亦小星那颗“悲愤”的心平静下来,他对亦小雨这样的戏弄早习以为常了。

“有这样一个妹妹有时也是挺幸福得。”

肖紫藤安慰亦小星道。

“每天都水深火热的,还幸福呢!”

“那叫兄妹情深。”

“得了吧你!要深你自己和她深去,和她在一起我就没感觉到有情,只有气。”

“哪有兄弟姐妹不打打闹闹的?我要有哥哥就好了,天天打打闹闹,多开心。”

亦小星没说话了,他静静地看着静静得夜空,繁星满天。他倒是没真生过亦小雨得气,他气不过的只是为什么总是她欺负他,就像《猫和老鼠》里面的一样,受伤的总是他,而他代表的是正义的一面,为什么正义总是输?

少了亦小雨,夜静谧多了,静谧得能听到卷上岸来的浪花破碎得声音;能听到小虫子在草间的低吟;也能听到彼此的呼吸柔和而又顺畅。

经刚才一打闹,弦月却早已沉入了海底。

“好美的夜呀!”

“是呀!”

“天上这么多星星,那颗是属于你的?”

“我不知道,我觉得仿佛所有的星星都是属于我的。我高兴时是那颗最亮的星星;我不高兴时是那颗暗淡的星星,我开心时那些星星都围绕在我周围;我沮丧时它们也围在我周围,给我安慰,给我温暖,给我信心……,你呢?这满天的繁星又有那颗是属于你的?”

肖紫藤悠悠地说着。

“我?我的那颗星在晚上看得不是很清楚,但在黎明时它很亮,仅仅在太阳升起的那一刻很亮。”

“那是金星。”

金星是最亮的星星,它一直呆到清晨,但是人们不知道,他们以为它仅仅在黎明出现。

肖紫藤觉得这颗是属于他的星星,像极了他。

一颗流星划过天际,像早些时候的月亮,或者更早些时候的太阳,都沉入了海底。

“流星,流星。”

肖紫藤扯着亦小星的袖口尖叫起来,忽又安静下来,双手合十。

“你怎么不许愿?”

肖紫藤放下胸前合十的手掌问。

“我不信这个,要是愿望像流星一样,那还不没来得及实现就坠落了?”

“乌鸦嘴,不和你说了。”

肖紫藤嗔怒道,样子及是可爱。

“你许什么愿了?说来听听。”

“不说,说了就不灵了!”

“不说?不说我也知道。”

亦小星坏坏的斜着眼睛故意色迷迷地偷看低着头的肖紫藤,一脸坏象。

肖紫藤竟像被他看穿了心事一样,害羞得脸又红了起来。

夜,渐渐深了,连欢唱了一夜的小虫子的声音也变得沙哑了许多。

在这真正私密的两人世界里,亦小星并没有真正安静下来看星星,他像个调皮的孩子一直攒着肖紫藤的手,肖紫藤倒是没怎么理会他,自个儿看着一闪一闪的星星。

一丛野花在夜风的吹拂下轻轻摇摆,借着微弱的星光,肖紫藤看清了那是一丛乳白色的小花,开得格外好看。

“小星,我给你采一串花吧!”

肖紫藤站了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很幸福地说。

亦小星抬头看了看她,突然脸色大变。

“不要。”

他急呼道,但还是晚了。

肖紫藤这一探身,不见了。

那是一片靠海的悬崖,向外生长的灌木丛和小花小草把崖口掩了个严严实实。肖紫藤的身子往前一探,双手扑了个空,自然掉了下去。

亦小星疯了似的奔了过去,也顾不上灌木丛的扎手,口中紫藤、紫藤直叫唤,声音中充满了恐慌、凄凉和绝望。走到崖边时,有那么一会他的声音都变成呜咽了。他知道,这悬崖虽然不高,也不是成九十度角的那种陡峭,但是悬崖下海里面那些凌乱而又锋利的礁石足可以要了她的命。

猛地拔开灌木丛,悬钩子的刺深深地扎在他手上,鲜血像泉水一样从他双手上冒了出来。

唯一让他值得庆幸的是肖紫藤在慌乱中抓住了长在崖上的一棵小树。

肖紫藤脸色掺白惨白的,她是被吓坏了,她甚至连声惊叫都没能叫出来,可亦小星在她眼里看到比恐慌更恐慌的东西,她眼中空洞洞地,空洞洞地看着上方,看着亦小星。那是一种无以名状的恐慌,整个儿笼罩在他的周围。她悬在半空,她还紧紧地拽着树枝,小树也慢慢变弯了。这仿佛兜里装了个定时炸弹,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爆炸,但还得天天带着;仿佛死神已经在她周围打转,又将她紧紧地包裹起来,要让她窒息而死。她的神经在往下掉的那一瞬间就崩溃了,她的脑中早已一片空白,她只知道紧紧地拽着树枝,这只是她的本能,求生的欲望。除了本能,她什么都没有了,这是死的感觉。

她听到亦小星撕心裂肺的叫喊,也看到了亦小星同自己一样惨白的脸庞,不同的只是一个在上面,一个在下面;一个在*门关上徘徊,一个还不如在*门关上徘徊。

天空早已黯淡了,但亦小星对下面命悬一线的肖紫藤,对悬崖周围,甚至对下面黑黝黝的海面和那裸露的礁石也看得格外清楚。

没有路,没有路能下去,除了陡峭的山崖和嶙峋的山石外,就剩肖紫藤脚下四、五米处一块不大的平地了。

“只要紫藤站在那块平地上,也许我们就能顺着山崖往下爬,再沿着山崖下的海面往远出的沙滩上爬,但水有多深?浪有多大?”

他想的是他们,不是肖紫藤她一个人,而是他们。

要是浪大,到了海里面照样能把他们撞得粉身碎骨。海面上黑黝黝一片,白色的浪花拍在山石上,四散开来。

他想到那块不大的平地上先把肖紫藤接下来,但怎么下去?怎么到那块平地上?那块不大的平地他似乎来过。他努力在这块唯一不熟悉的土地,在脑海中搜寻着。

“在哪呢?在哪呢?”

他额头上渗出了一层斗大的汗,全身也变得僵硬和冰冷了。

“在哪呢?在哪呢?”

他记得他去过那,去过那块不大的平地,有一条路,是有一条路能下去。

“不能慌,不能慌。”

他安慰着自己。

“自己先乱了还怎么去救紫藤?她要是有什么闪失,我也不想活了。”

他俯身看看下面的肖紫藤,又焦急地站了起来跺着脚,又蹲下。

肖紫藤脸色惨白惨白的,快支撑不住了。

“紫藤,你再支撑一会,我马上下来救你,马上,你千万别松手。”

亦小星颤抖地安慰着,要是肖紫藤能思考,早已从他颤抖的声音中听出了希望的渺茫。

“是一棵树,一根树根。”

亦小星依稀地记得是一根树根,他以前也没地方下去,但借这一根树根他爬到了那块平地上,再到崖底的。

“树在那?树在那?”

他焦急地搜寻着,生怕哪棵树没了,哪根树根没了。

亦小星是冲过去的,一把抱住树根就往下滑,全然不顾粗糙的树皮在双手上划出一道一道的口子。

贴着崖壁,亦小星手脚并用才爬到那块不大的平地上。

“紫藤。”

“紫藤。”

亦小星咽了口唾沫,又叫了声。和肖紫藤之间的距离近了些,他的心也稍许平静了些。

肖紫藤低头看了看,有亦小星在下面,她的心也稍许平静了些。亦小星在下面才看清楚,肖紫藤的一只脚踩在了一小块突起的石头上,要不她早支撑不住了。

“你跳下来。”

“我不敢。”

“我在下面接住你。”

“我不敢,真的不敢。”

“不要怕,有我在,相信我,我会接住你的。”

“我们都会死的。”

“要死,一起死。”

……

“不――,你走吧!只要你好好活着就够了。”

肖紫藤的神经从麻木中解放出来,脸也由先前的惨白变得有些血色了。她无端地哭了起来,不知道是因为感到害怕,还是被亦小星感动了。要是他没接住或者接住了没站稳,他们都会葬身在这黑黝黝的大海里。面对眼前的危险,亦小星没有退缩,反而把自己置于绝境中,这样的男人能不叫肖紫藤感动吗?好一句“有我在”,好一句“要死一起死”,真男人、真丈夫、真情感。

她抽泣着,一滴泪掉在亦小星眼窝里,一股冰冷立即由眼珠传遍了全身。他感觉到了她的伤感、凄凉和恐惧。而他却一点点力气都使不上,只能在下面干着急、干瞪眼。他多想在上面晃悠悠吊着的是他,哪怕下面是刀山火海热油锅;哪怕那棵被压弯了的小树就要断了;哪怕让他现在就去死,只要能换下现在在上面受苦受难的肖紫藤,无论什么他都会心甘情愿地去做。你想要是你深爱着的人在受着折磨,这折磨又危及生命,而你就在面前却一点也使不上劲,你会是什么感觉?撕心撕肺?泣血泣泪?

亦小星恨不得把这山给平了;把这海也平了;把整个世界都平了,让整个世界平平坦坦,再也没什么山崖;再也没什么海面;再也没什么凶险。

肖紫藤抽泣着,她想如果真的要死,她会一个人去死。在这个世界上她没什么好遗憾的了,她爱过,虽然爱得不是轰轰烈烈、惊天动地,但她感觉到了,感觉到了亦小星的温存、体贴、激情和绵绵不绝的丝丝爱意,感觉到了爱的伟大。这对肖紫藤来说已经足够了,她不敢在奢求什么。唯一让她感到不安和遗憾的是她再也不能像她想的那样给眼前这个能和自己一起死的男人任何关怀,任何呵护和爱了。她努了努嘴,努力冲亦小星笑了笑。

“今生,我们无缘,来生吧!来生我再陪你,陪你一个世纪、一千年、一万年、生生世世。”

肖紫藤心里默念道,她渐渐松了手,像个天使一样飞了起来。

亦小星看到她满脸的忧伤,离他越来越远。他的眼泪也飞了起来,和着浓厚的水气四散开来,又坠了下去。

“紫藤,不要――!”

亦小星凄惨的声音在空旷的海面上回荡着,很快又被汹涌的海水吞没了。

亦小星纵身一跃,也像天使一样飞了起来。心爱的人已离你而去,心爱的人活生生地被夺走,活着又还有什么意义?

他闭着眼睛,满脸的欣然,没有怨艾,没有悔恨。他飞了起来,仿佛肖紫藤在前方的一棵大橡树下向他微笑地招手。他也笑了,灿烂地笑了。

没想到他们在短短的几天内竟爱得这么深沉和浓烈,爱得这样无怨无悔。以生命相托,用生死与共。

爱的伟大啊!已然莫过于此。

海居然在哪一刻平静了,风低沉地吼着吹过,稀疏的星光也颤抖地照着苍茫的海面。

也许是造化弄人,也许是感动了上苍,亦小星这一跳竟然没碰到礁石。他一直在往下沉,海水灌进他嘴里、眼里,猛烈地刺激着他手臂上的伤口。他感觉有衣服撩过手指尖,凭着本能他伸手抓了过去。

“是紫藤,是紫藤。”

他欣喜若狂,一颗冰冷的心又温暖了,他全身充满了力量和希望。要是能在海里手舞足蹈;要是放了手肖紫藤不会漂走;要是他们还能在水里撑很久,他一定要乱蹦乱跳高兴一翻。

他们还在往下沉,海水一片漆黑,也正是这片越来越浓的漆黑救了他们。亦小星摸了摸她的脸,冰凉冰凉的,也不知她伤得怎么样了。

他们还在往下沉着,亦小星捏着肖紫藤的鼻子,把肺中仅有的一点氧气输给了她,他感觉到她嘴唇的冰凉,千丝万缕的长发撩拨着他的脸庞,痒痒的。

双脚一碰到底,亦小星立马用力一蹬,摆着脚迅速向上窜去,浮出了水面。

借着微弱的星光,亦小星才看清她更惨白的脸庞和有些发紫的嘴唇,她紧闭着双眼,早已昏厥过去。

“紫藤。”

“紫藤。”

“紫藤,快醒醒。”

亦小星摇晃着她的肩膀,又用力地把她搂在怀里。

“你不可以死,不可以死,不可以的!”

亦小星呜咽起来,他的紫藤绝对不可以死,不可能死。

海浪把他们推到了山崖下。这下半段的石壁滑溜溜的,即使他们站在了上面那块小平地上也不可能下来。

亦小星一只手搭陡峭的崖壁上,一只手紧紧地搂着肖紫藤。他还能感觉到她的心跳、她的体温和她微弱的呼吸,这早已让亦小星感到万幸和欣慰了。他捋了捋肖紫藤额前湿漉而散乱的头发,水珠顺着她的脸颊滑下。他突然害怕起来,要是眼前这个女人真的没了,他该怎么办?他又为刚才那九死一生的跳感到后怕。一阵阵寒意从脚底袭上身来,不经意间打了个寒战。他把肖紫藤搂得更紧了,贴着他的胸膛,他想把他的体温尽可能地传给她,哪怕他也只有那一点点温度,哪怕他传递玩这点温度就要死去。

“紫藤,紫藤,你醒醒啊!别玩了。”

亦小星轻轻地搓着她的背,虽然他知道肖紫藤死不了,他还是怕她这么一睡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肖紫藤的头耷拉在亦小星的右肩上,她咳了两声,咳了亦小星一后背的水。

“紫藤,紫藤。”

亦小星整个晚上都在叫这个名字,只是先前是因为慌张,而现在是因为欣喜,他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想了半天竟还是这两个字。

“我们死了吗?”

她颤抖地问着,还没从刚才的惊悸中解脱出来。

亦小星明显地感觉到她浑身都在颤抖,于是又把她搂得更紧了。

“没有,我们都没死,我们都还好好活着。”

亦小星忍住了眼中的泪水亲吻着她激动地说。

“我们在哪?”

肖紫藤茫然地看着大海,看着近在咫尺的悬崖峭壁。

一波一波涌上来的波浪拍打着陡峭的岩石,又退了回去,四散的水珠像倾盆大雨落在他们头上,苦涩的海水刺得他们睁不开眼,他们就这样在海水里随着海浪一起一伏。

肖紫藤紧紧地抱着亦小星抽泣起来。

“没事了!没事了!有我在不会有事的,一切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小星。”

“小星,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肖紫藤抽泣着说,说完又放声大哭起来。

“要是没有你……,我、我、我该怎么办?”

亦小星轻抚着她的背,像安慰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似的。

“没事了!没事了!我不是在这吗?我答应以后不会离开你,什么时候都不会离开你。”

亦小星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又吻了吻她的嘴唇。和着海水的咸味,海水的苦涩,他们就这样吻在了一起,吻得是那么甜蜜,那么深,仿佛是在庆祝这场劫后的余生;仿佛是在庆祝这场不灭的爱情盛开在这暗淡无光的深渊之下。

他们沿着山崖向远处的沙滩爬去。肖紫藤就跟在亦小星的后面,紧紧地搂着亦小星的腰。

一块高高的岩石挡在他们是前面,像一只大脚伸到了海里,而且这只脚像香港脚一样让人讨厌。

亦小星叫肖紫藤先爬上去,他在下面护着她。岩石在海水的浸泡下已滑腻不堪,肖紫藤刚把脚踩上去就滑了下来,撞在亦小星身上,两人又跌落在海里。

亦小星一翻身把肖紫藤捞了出来,虽然亦小星的反应快,动作也快,肖紫藤还是呛了一口水,又猛地咳了起来。看着怀中肖紫藤苍白的脸颊和倦怠的双眼,亦小星的心像针扎一样痛。

“今天她受的罪已经够多了,老天,你就放过她吧!要惩罚,要捉弄,要杀要刮,你都冲我来吧!”

亦小星的心在流血。

亦小星半蹲着叫肖紫藤站在他双肩上,他沉到海里,借着浮力双脚用力一蹬,等他浮出水面,肖紫藤早已双脚腾空,大半个身子已搭在了岩石的边上。她双手一撑,整个人躺在了石头上。她再也不想起来了,她情愿就这样躺着,永远也不要再起来,今晚发生的这些早已把她折磨得心憔力悴,这是她认为一辈子都不会发生,不可能发生在她身上的灾难,今晚却闷头给了她一记狠击。她崩溃了。她累了,累得连抬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双脚也在海水的浸泡下变得软绵绵的。现在她感觉她就是一团被海浪冲到岩石上的泡沫,没有自由;没有方向;没有意识,甚至连挣扎一下的力气都没有。她只能呆呆地等在那儿,不是等待下一次更猛烈的海浪把她带走,就是等待明天初升的第一缕阳光把她毁灭。有那么一会儿,她说她看到了太阳,在这漆黑的夜里蓦然升起。

她深吸了一口气,俯身看了看还在下面试着往上爬的亦小星,又倒了下去。

亦小星能踩到海底了,他让肖紫藤趴在他背上,踩着坑坑洼洼的礁石艰难地前行着。

亦小星能明显地感觉到水深的变化,由齐胸到齐腰;由齐腰到齐膝。他能看见沙滩了,在朦胧的夜色下,在不远处,在眼前。

哗哗的水声惊起了无数飞鸟,直直的向漆黑的苍穹中刺去,留下满天的落英和哀鸣。

亦小星一屁股坐在沙滩上,没放下肩上的肖紫藤就倒在了一边,他也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了,他今晚所受的刺激不亚于肖紫藤,只是他没有表现出来,要是他也乱了,那么他们都会葬身在这黑黝阴森的乱石堆中,关键时刻他表现得像个真正的男人。肖紫藤理了理他的头发和湿漉漉的脸,也倒在一边。

借着沙子的寒光,亦小星看清了肖紫藤手臂一条不小的伤口,不知是在坠崖时划伤的,还是在跳海擦伤的,在海水的浸泡下已变得苍白不堪。肖紫藤也没有感觉到疼痛,她连命都可以不要了,哪还能顾得上这点伤痛?亦小星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看着自己的伤口她才感觉到疼痛。海水刺激着她刚从麻木中复苏的神经,血水从苍白的伤口中慢慢渗了出来。

现在,能感觉她痛苦的只有亦小星,也只有亦小星了,他的手臂也钻心的疼,但他能忍受,现在他想的是肖紫藤,一整夜想的都是肖紫藤,又哪能顾上那么多?他俯身舔舐着肖紫藤的伤口,他想把她伤口的盐份舔干净了,那么她就不会那么疼了。过度的担忧和疲劳,加上血腥味,让他直反胃,但他没有表现出来。

但这一切并没有逃过肖紫藤倦怠的双眼,她哭了,哭得跟个泪人似的。她在心中默默的念着,“这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缘分啊!让我遇上这么一个男人,我该拿什么回报你?我爱的人,我的爱人。”

“很痛吗?”

看着泪眼滂沱的肖紫藤,亦小星疲惫而又关心地问。

肖紫藤摇了摇头,仰起蓄满泪水的双眼,不让泪水再往下掉。

过了一会,抽了一会鼻子她便止住了泪水。她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这个偷看她洗澡;为她打架;给她放烟火;和她一起听歌,又为了她跳下悬崖的男人,这个她没有理由不去爱的男人,她迅速而又紧紧地搂着他,又迅速地在他手臂上咬了一口。

“干嘛咬我?”

亦小星突然吃痛,尖叫起来。

“我不准你再跳了,我要你这辈子都记住我。”

……

这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亦小星听了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悲愤,高兴的是他那悲壮的一跳竟博得美人的嗔怒;悲愤的是他听着怎么他好像成了牲口,主人只要在你身上烙个印,你就是他的了,不过在亦小星心里听来还是挺受用,也挺舒服的。

这也许就是爱吧!极端的爱,自私的爱。爱本来就是自私的,不是吗?

肖紫藤也低头舔舐着亦小星因拔开灌木丛受伤的手。他们就像相依为命的两只受伤的小动物,互相舔舐着伤口,又像一对落难的小夫妻,谁能说他们不恩爱呢?

肖紫藤是亦小星背回去的。本来肖紫藤要自己走,让亦小星搀扶着就行了,可亦小星看她软绵绵的说什么也不让,他说谁叫他是男人。这句话他自己听着都觉得挺豪壮的。

亦小雨还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这是她妈吩咐的,要等他们回来。她不敢怠慢。

亦小星推开门时,他家那台老式座钟刚好敲过了两点。

亦小雨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哈欠连天地看着湿漉漉的他们,又看了看窗外,窗外月明星稀、树影婆娑,她满脸的想不通。

“下雨了吗?”

旋即,她看到搭在亦小星胸前的肖紫藤左臂上那道长长的口子和那显得苍白而又疲倦的脸,她又看了看亦小星,亦小星也一样满脸的劳累。她突然之间害怕起来,“发生什么事了,一定发生什么事了。”

一会,她才晃过神来,接下亦小星背上的肖紫藤。

尽管是初夏,肖紫藤还是冷得瑟瑟发抖。亦小雨触摸到她冰凉的身体都吃了一惊,她赶忙给肖紫藤放洗澡水,又是拿衣服,又是煮咖啡,结果一不小心脚下一滑,摔了一跤。

肖紫藤疲倦地躺在浴缸里,在她往下跳的那一瞬间,她没想到她还有机会泡这么舒服的热水澡,热水的温暖通过角质,传给表皮,透过真皮传给每一个紧崩着的细胞,再传给神经元,到达神经中枢。每个细胞都贪婪地吮吸着这美妙的温暖。每个细胞都放松了,她整个身子也轻松了许多。

当她走出浴室时,亦小星还斜靠着沙发瘫坐在地上,双手紧握着一个杯子,贪婪地喝着里面滚烫的咖啡。

亦小雨也给她倒了杯,她没接,她弯下腰想扶起亦小星,可她这一用力,血水又从左手臂上渗了出来。

亦小雨赶忙放下咖啡,翻箱倒柜似的翻出了个药箱,递给了亦小星。

亦小星仔细地给她消了*,亦小雨又把咖啡递给了她,站在一边看着她,她痛得直裂嘴。

“很痛吗?”

亦小雨难过的问。

“恩!”

“一定要好好消*,不然会留下伤疤的。”

亦小雨安慰道,其实那么大的伤口,那会有不留下疤痕的道理。

喝着浓郁而滚烫的咖啡,肖紫藤才感觉到什么是幸福。原来幸福就是那么简单,一杯咖啡,一瓶双氧水和几根棉签。幸福是什么?《求求你表扬我》里范伟说,“幸福,幸福就是我饿了,看别人手里拿个肉包子,他就比我幸福;我冷了,看别人穿一件厚棉袄,他就比我幸福;我想上茅房,就一个坑,你蹲那儿,你就比我幸福。”

亦小星只是给她简单地包扎了一下,包得跟狗啃过似的。又要包住,又不能太用力,又要不松不紧,这倒是为难了亦小星。还好只是随便包包,医院。

再歇了一会,亦小星也去泡了个舒服的热水澡。

等他出来,她们早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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